在採礦業來到印度中部邦查特加爾邦之前,哈斯德奧阿蘭德(Hasdeo Arand)是一塊遙遠的森林,有十多個部落村落。這片森林面積超過650平方英里,常被稱為「中央印度的肺部」,棲息著瀕危的大象、斯洛斯熊和豹,同時也藏有寶貴的水資源。許多當地村民都是阿迪瓦西人,或「原住民」,他們來自貢德部落,在後院種植作物,在市場出售編織的草編籃子。對他們來說,這塊土地是神聖的。
烏梅什瓦爾·辛格·阿莫(Umeshwar Singh Armo)就是這樣回憶自己在詹帕尼(Jampani)長大的小村莊。詹帕尼被果樹包圍,這裡是他祖先的墳墓所在地,他希望未來部落的後代能在這裡繁榮發展。現年43歲的他是當地帕圖里亞丹區(Paturiadand)900名村民的村長。
這片森林約250種植物和鳥類並不是它唯一的資源。阿莫記得,當他還是學生時,學到了另一種名為「煤」的光澤物質。但直到2007年,州政府派出的調查人員才開始在森林中遊蕩,使用衛星相機和激光掃描技術尋找煤礦。
「我們都會聚集在一起觀看他們勘探土地。我們很好奇,甚至很興奮,想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阿莫回憶道。「但我們從未想過他們會像這樣挖掘大地。」
調查人員發現了礦工夢寐以求的寶藏:這片原始森林下埋藏著超過50億噸煤。2013年,查特加爾邦政府劃定煤礦塊,即指定採礦區域,並批准拉賈斯坦邦政府開採煤炭。拉賈斯坦政府將採礦業務外包給印度最大的私營煤礦和燃煤發電廠開發商阿達尼集團(Adani Group)。不久後,這片森林中大約五個足球場大的一塊土地被破壞,建立了帕爾薩-伊斯坦塔巴桑(Parsa-East Kanta Basan,PEKB)煤礦,以兩個曾位於此地的村莊命名。如今,剩下的只有大片黑色坑洞。
當然,煤的問題不僅限於開採。作為主要消費國之一,印度也是全球第三大溫室氣體排放國(儘管其人均排放量約為美國的七分之一)。大多數已開發國家都在降低煤炭產能以實現氣候目標,但印度和中國仍然占全球現有煤炭項目的80%左右。而美國和歐盟都設定了2050年實現淨零排放的目標,印度則表示將在2070年實現,比中國2060年的目標再遲一個十年。
面對最近一次IPCC報告的嚴峻發現,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強調,所有國家都需要加快步伐實現目標。印度曾經以淘汰煤炭對經濟影響太大為由提出異議,但現在可能正面臨著全球壓力。5月,在G20峰會期間的一個委員會會議上,印度煤炭部長阿姆里特·拉爾·梅納(Amrit Lal Meena)宣布,未來三到四年印度將關閉大約30個煤礦。
但哈斯德奧地區居民的經歷表明,即使是為了防止煤炭長期造成的傷害而採取的行動,在短期內也可能產生出人意料的影響。
路透社報導,印度還計劃停止建設新的燃煤發電廠——除了已在管道中的項目。不再承諾新的煤炭項目確實是好消息,氣候能源金融研究所(Climate Energy Finance)主任蒂姆·巴克利(Tim Buckley)表示,但對於現有運營受影響的人來說,也有不利之處:「’不建新煤’意味著你必須加快完成所有已有的礦井。」
「如果你是那個煤礦附近的村民,你就完了,」他補充道。
2022年,記者在三個月內訪問了40多人——包括反對礦井的當地人以及支持它的人;PEKB礦井的阿達尼工作人員;以及該地區的教師、警察和活動人士。這些訪談揭示了採礦巨頭存在對森林生活的深遠影響。對許多人來說,這種影響不會止步於此。
「如果我們遠眺未來,我們都知道煤礦最多只能開採30年,」阿莫說。「但到時,我們的土地將會被破壞。然後呢?我們別無所依。」
當PEKB礦井開採煤炭時,煤炭的旅程才剛剛開始。煤炭本身通過鐵路和卡車運往拉賈斯坦邦,而賣煤的利潤則流入查特加爾邦首府拉伊普爾。在那裡,高塔、購物中心和酒店的驚人發展形成鮮明對比,與在礦井工作但90%依靠農業和森林收入的阿迪瓦西礦工生活。
這種模式在印度重複出現,這個世界第二大進口國、消費國和產煤國。到明年,隨著對電力的需求增長,政府計劃從2022年起開採超過10億噸煤。
阿達尼集團在實現這些目標中發揮著關鍵作用。該集團1988年由高塔姆·阿達尼(Gautam Adani)創立,起初是一家商品貿易企業,現在阿達尼已成為印度最大的綜合企業之一,經營港口、機場以及發電廠。目前,該集團還與政府簽訂合同,每年在印度生產和銷售超過2900萬噸煤,聲稱擁有該國煤炭市場50%的份額。2022年6月,政府發出2,200萬噸煤炭進口訂單以解決國內短缺,其中1,900萬噸授予阿達尼集團。
阿達尼集團並不陌生於爭議。2010年,該公司宣布為滿足印度不斷增長的能源需求,將在澳大利亞加利福尼亞盆地開發新的礦井。反對聲浪之大,阿達尼長期無法為礦井融資和購買保險;最終他用其他阿達尼實體提供的20億美元自行資助了礦井。去年11月,礦井已開採1,800萬噸煤,不到其產能的三分之一。在去年與《金融時報》的採訪中,阿達尼暗示該礦井可能是個錯誤。今年年初,美國短線投機公司興登堡(Hindenburg)發表了一份報告,指控阿達尼集團通過股價操縱、會計舞弊等方式「完成了企業史上最大騙局」。阿達尼集團發表413頁回應,稱指控「過時、無稽及不成立」,但該報告仍然加劇了人們對阿達尼採礦業務的關注,專家認為這導致公司2月放棄了8.47億美元的另一座燃煤發電廠收購計劃。
然而,煤炭業務的吸引力是明顯的。2014年,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上台後,推出了一項新的 法律